阿里·代伊将工作经历公之于众,以讽刺的语气写道:“(护照被没收)这种小事,过去和未来都不会影响我,反正我无处可去。”

然而,几天后,有关部门归还了他的护照。代伊继续在社交媒体上质疑相关部门的做法:“遗憾的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没收我的护照,经过这一系列不尊重人的操作后,归还护照就变得合法合规了?”

民众与当局的真正分歧集中在玛莎·阿米尼的死亡事件上。

众多伊朗民众走上街头,抗议玛莎·阿米尼的死亡

9月14日,22岁的库尔德族女子玛莎·阿米尼因未戴头巾被品德警察当街拘捕,两天后在医院去世,目击者称她遭到警方的殴打。尽管警方极力否认,但愤怒的伊朗民众走上街头抗议。9月16日开始的示威活动至今仍在持续,蔓延至伊朗各地。

伊朗名人和普通民众纷纷发声支持,代伊便是其中之一。9月27日,代伊在社交媒体上公开发声,呼吁政府“处理伊朗公民的诉求,而不是通过镇压、暴力和拘捕。”从那时起,他可能已进入当局的黑名单。

这份名单涵盖了众多名人。

伊朗最受欢迎的古典波斯音乐歌手之一霍玛勇·沙加里安(Homayoun Shajarian)在今年9月在澳大利亚进行巡回演出期间,在舞台上展示了阿米尼的照片,回国时护照被没收。

25岁的歌手舍文·哈吉普尔(Shervin Hajipour)为民众的呼声创作了一首歌曲《For...》,其中一句歌词“为了女人!为了生命!为了自由!”迅速成为伊朗民众的抗争标语。这首歌在Instagram上的播放量迅速超过3400万,但很快被删除。警方找到哈吉普尔要求他删除视频,并将其关押,直到10月4日才被释放。哈吉普尔透露,他被带走时被欺骗说是去做一次媒体专访。

尽管如此,呼声并未停止。女演员海蒂耶·特拉尼拥有百万粉丝的Instagram账号,是安全部门重点关注的网红,在接到警告后,特拉尼仍坚持分享支持抗议活动的图片,其中一句话写着“现在数百万女孩都是马赫萨·阿米尼”。

不仅仅是名人,世界各地分散的伊朗人也都在用自己的行动表达不满

娱乐圈如此,体育界更是如此。

排球国手阿米尔侯赛因·埃斯凡迪亚(Amirhossein Esfandiar)在转发一段冲突视频时写道:“你们没有人性,为什么要殴打和杀害无辜的人。”

前伊朗国脚侯赛因·马西尼在德黑兰归家路上被捕,官方对外理由是其“煽动暴力”,同时没收了他的手机和电脑,他随后获得保释。类似遭遇的还有礼萨伊、阿斯加里等多名伊朗著名球员。

伊朗国内沙龙波斯波利斯队的部分球员在一场比赛中佩戴黑色臂章,赛后被安全部门约谈。塔雷米、贾汉巴赫什等效力欧洲各国联赛的伊朗球员,响应国内民众诉求,在阿米尼身后戴上黑色护腕参加比赛,以示无声的支持。

阿兹蒙在世界杯即将到来之际,冒着被禁赛的风险也要为玛莎·阿米尼之死发声

效力于德甲勒沃库森的现役最大牌的伊朗球员、被誉为“伊朗梅西”的阿兹蒙,表达了自己更加坚定的立场:“由于国家队的规则,我无法说太多,但我再也无法忍受沉默了。我不在乎自己是否被国家队驱逐。看看你们对我们公民所做的一切,这永远不会从我们的意识中消失。你们可以轻易地抹去一个人,这真是可耻。伊朗妇女万岁!”世界杯即将开赛,但他毫不犹豫地站了出来。

德黑兰能容纳10万人的阿扎迪球场,以往总是充满10万男性观众的激情,能为伊朗队给客队制造巨大麻烦,但这些伊朗运动员显然不满足于此,他们知道在一个正常的世界里,女人应该拥有什么。

事实上,体育赛场一直是伊朗人争取女性解放的前沿阵地。

今年10月初在韩国首尔举行的亚洲攀岩锦标赛上,伊朗姑娘艾尔纳兹·雷卡比(Elnaz Rekabi)没有佩戴头巾参加比赛,被外界视为支持伊朗女性解放运动的形象代言人。随后,传来的是她回国后失踪的消息,她的家人也被控制了。

几天后,雷卡比回到公众视线。她解释说,已经和队友安全回到国内,没有佩戴头巾比赛是因为出场点名太匆忙而来不及佩戴。这个解释,我们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在伊斯兰共和国40多年的历史上,还没有一个伊朗女运动员在参加世界体育比赛时不佩戴头巾。

很多人认为,尽管雷卡比提供了一套看似平缓的解释,但谁能说这不是一次有意无意的试探性抗争?

长期以来,体育帮助伊朗女性逐步向前迈进。世界体育组织与伊朗当局关于女性自由的博弈一直存在,互有胜负。

世界足联规定第4条明确提出了不歧视、平等原则,对任何性别的歧视“都是严格禁止的,应受到暂停或驱逐的处罚。”几十年前,伊朗女性一直不被允许进入球场观看比赛。2006年,在受到世界足联的压力下,伊朗时任总统内贾德曾提议允许妇女在体育场特定区域观看比赛,但这一计划遭到伊朗宗教高层的拒绝。

2010年青年奥运会,世界足联曾因伊朗坚持让女足佩戴头巾参赛而宣布其违规,由泰国队代替其参赛资格。然而到了2012年,伊朗体育界对女性的禁令扩大到另一项伊朗人新兴喜爱的运动——排球,一名女法学院学生试图进入阿萨迪体育馆观看男子排球赛而被捕。

2018年,伊朗女性曾取得了“短暂的胜利”

2018年6月,伊朗女性终于第一次获准进入阿扎迪体育场观看伊朗与西班牙世界杯小组赛的大屏幕直播;同年11月在德黑兰举行的亚冠决赛,阿扎迪体育场的看台一个小区域指定给约800名伊朗女性观看比赛,被视为一个历史性时刻。但,2019年9月2日,伊朗女子萨哈尔·霍达亚里进入球场观看比赛却遭到了品德警察拘捕后,她以在法院门口自焚的剧烈方式相抗。

这一事件激起了上一次伊朗女性解放浪潮,包括卡里米和泰穆里安在内的著名运动员(阿里·代伊的后辈选手)不断强烈呼吁放开对女性的观赛限制。最终,在世界足联的干预下,伊朗在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预选赛与柬埔寨的主场比赛中(2019年10月)放开限制,允许女性进场观看比赛。

18年世界杯上的伊朗女球迷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不像外界期待的那样顺利。女性观众在伊朗国内仍然面临重重阻力。2022年3月份伊朗对阵黎巴嫩的比赛中,官方预留了2000张球迷票给女性球迷,但这些球迷在比赛当天被禁止进场。她们在现场抗议,却遭到了警察胡椒喷雾驱赶。

伊朗女性争取自由的抗争是一场漫长的战役,正因为如此,阿里·代伊们在克服麻木后的继续发声才显得意义重大。

卡塔尔世界杯即将到来,在全球瞩目的舞台上,伊朗队必将成为外界的焦点。全世界都会关注看台上的伊朗女性能否拥有更多自由,而体育,将给她们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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